如何拍好女性群像剧？《二十不惑2》导演李志说他有一点方法论

《二十不惑2》播出过半，豆瓣开分8.1分，在女性群像剧里算是稳住了口碑。猫眼专业版数据显示，截至8月31日，该剧芒果TV累计播放量达7.41亿。 作为续作，《二十不惑2》故事展开的场域从第一部校园宿舍变成了职场和合租房。相比第一部，第二部仍旧以友情为核心故事讲述线，氛围上保持温暖的基调。不同的是，剧本更扎实清晰，节奏更稳健明快，四个女孩的成长重心能明确提炼出关键词。她们的人生虽有起伏，但有一条明晰的线索，观众观感上会更轻松，和她们的距离也更近。 影视行业近几年尤其青睐女性群像剧，同类剧集系列化的同时也有同质化嫌疑。这些剧集探讨的命题都是女性社会地位提升的同时，面临某种结构化压力后的成长，比如原生家庭的撕扯、职场的同侪竞争，以及对爱情的解构和爱情观重塑。 但这类剧集过于追求观众共情，很容易将性格标签和社会议题装填进人物和故事中，看两年新鲜感很容易过劲，表达的捷径最终成为表达的陷阱，反而让女性群像剧陷入了集体困境。 《二十不惑2》导演黎志认为，这类剧集很容易陷入“照本宣科”的表达，故事缺乏温度。从这个层面来看，《二十不惑2》探讨的仍然是相似的女性话题，没有做到人设或故事维度上的突破，但至少它做好了生活化表达。 比如剧中关晓彤饰演的主播梁爽被同事“背刺”而“塌房”，在她25岁的生日聚会上，父亲在朋友面前厉声指责她性格过于直接，当上大主播“人飘了”，以自我为中心，“早晚有一天会把所有人逼走”。然后梁爽和奶奶一起做包子时流露出委屈，奶奶借没包好的包子安慰她说：“急什么，包不好咱们再包一个，就算不想包包子了，想炸春卷、想蒸饺都行，就算不知道想干什么，那咱就在不知道里歇一会儿，你今天才25岁，咱有的是时间。” 这两段台词解释了梁爽刺猬一般的性格有着原生家庭的影响，嘴硬心软是梁爽和梁父共同的特征，同时也保有了生活流剧集里的冲突和温情，平实自然，非常场景化。 在和《二十不惑2》导演黎志聊天的过程中，时常能感受到他对女性话题和这种场景化氛围的敏锐。这或许是因为《二十不惑2》已经是他拍的第5部女性群像剧，在此之前，他执导过《北京女子图鉴》和《二十不惑》第一部，还给《我在他乡挺好的》《机智的上半场》做过制片人。 在他想象中，《二十不惑》中四个女孩子的生活升腾着热气，这波“应季”的演员本身就是朋友，他会保留演员们在片场的一个推打、一句玩笑，第一部已经成型的人物现在更加鲜活了。 《二十不惑2》剧照界面文娱对话黎志 界面文娱：拍续集的这个想法，是什么时候确定的？这个过程中都有哪些思考和权衡？ 黎志：最初拍第一部的时候就有粗略的想法，当时我们和柠萌一起讨论，觉得《二十不惑》有基础做成一个跨越20岁整个十年，伴随第一季的观众共同成长的系列。第一部从大学即将毕业开始到20岁过半，第二部从25岁到未来两三年，第三部就是即将迈出20岁进入到30岁这个阶段。 界面文娱：第二部的编剧团队没有变化，但我看下来觉得第二部的剧本更扎实，你们做了哪些改变？ 黎志：最大的区别就是第二部有了第一部作为基础，人物已经有相对丰满的基底了，第一部是纯原创，完完全全从0到1，相当于是在找人物，但第二部是在第一部的基础上进行深化和延展。第一部留下的某一些遗憾，在第二部，我们会在保留熟悉感的的同时，去给大家以新鲜感。 界面文娱：我也注意到你们对主角们的感情线做了一些调整，没有延续第一部的节奏，这个是怎么考虑的？ 黎志：首先我觉得她们的情感一定要符合真实的生活逻辑和人生节奏。这三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有人延续之前的故事，有人已经翻开新篇章，这符合大的人生脉络。比如梁爽和赵优秀这对CP，在故事开始时是很甜蜜的一对，但是后来我们“拆CP”，这就像我们的人生，在这个时间长度里头，有人离场了，有人又进场了。 第二个逻辑是从叙事角度，我希望在这一季既让大家看到某种情感的的延续，同时又注入新鲜感。新的人物的进场，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 第三个层面，我也希望借由这些CP关系上来来回回的变化，分享给观众一些感情观。比如，梁爽跟赵优秀，他们在彼此心中都还牵绊着、爱着对方，但是当他们发现，身边这个人和我的节奏步调不一致，与我对未来生活的想象发生冲突，我该如何来抉择？这就是一些很现实又很心理上的东西。 界面文娱：我看剧中有很多的职场戏，像梁爽的直播带货、大宝的艺人经纪，还有投资和网文行业，都是和影视剧行业很相关的，这个是出于一些特别的考虑设置的吗？ 黎志：说实话，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故意这么去想过，但你要这么一问呢，我觉得可能多少（有点）。因为职场戏其实需要做大量的调研，毕竟隔行如隔山。但我们选择这几个行业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觉得主角的成长过程中，这些行业有巨大的故事展开空间。 比如说处在风口浪尖的直播行业，他能让观众相信一个人能在这个行业朝夕之间就升到高位，但又会很快从高位跌落到原点，它有巨大的“奇观性”，这是别的行业所不具备的，故事的戏剧性展开空间很大。 第二是我觉得直播是一个具有当下性的行业，观众更多看到镜头前的画面，比较少看到镜头背后的生态，这些内容也有新鲜感，符合我前面讲到的在续集里给观众“熟悉的新鲜感”的考量。但是也有可能这些职业我们更熟悉，会优先选择，有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 界面文娱：剧里面对于这个25岁左右的女性的塑造，不光涉及了友情、爱情，还有职场、代际关系，你怎么来权衡这些复杂的线索、平衡四个女生的戏份？ 黎志：首先就定位来说，这部剧不是职场剧，它关注人物的命运和成长，所以它描绘的是与主角相关的世界的各个方面，与生活相关的点点滴滴共同凝聚完成了人物25岁的阶段。当然这个25岁是个虚数，这是一个从“惑”到“不惑”的阶段，我要给这些人物找到一个核心的命题。 比如说大宝，她在这一季的核心命题就是要在原生家庭变故后，重新找到迎接生活挑战的勇气，那么她主要的故事场域就不在职场。但是梁爽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讲法，是“爽文女主”，一路升级打怪到了高位，突然因为一个不可逆事件重新回到原点，这条线就和职场很相关，第一我们要选到一个符合这个职场逻辑的环境，第二我们还要在这个职场里头安插一条逐渐展开的情感线。按照每个人成长轨迹的不同，去分配这条线上家庭、职场和爱情的比重。 界面文娱：你和编剧们的对这个年龄段女性的观察来源是什么？ 黎志：首先编剧们都很年轻，他们平均年龄就是25岁上下，他们本身就是这个代际的人，另外这一波演员也是“应季”的，跟他们剧中角色相仿，我们从创作剧本到拍摄的二度创作，都一直在“抚摸”这个年龄段人的特征。我自己离25岁已经很远了，但是我觉得跟编剧、演员们在一起，一点都不会有隔阂感。 界面文娱：就生活中的观察，你觉得这个群体有什么样的特征呢？ 黎志：也不限于女性，他们更有独立表达和个性色彩，印象中我在这么大的时候，很多时候还是很混沌，但我现在看编剧和身边的工作人员都个性都比较张扬。 界面文娱：其实现在女性群像剧挺多的，一些续集评价褒贬不一，现在应该怎么拍这种戏？ 黎志：刚刚我说的就是我的一点方法论，就是需要真实地让演员们变成朋友，然后她们聚集起来才会有真情实感，这很难演出来，得私底下也有真挚的交流。我印象当中有挺多即兴的内容，是因为私底下大家也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在相处。 她们四个聚在一起的那种升腾着的热气，是抵御世界寒冷的一份底气，所以我每次群戏走戏的时候，我都极力地营造一种真的闺蜜在一起相处的感受。 界面文娱：能给一个例子吗？ 黎志：这些都很细微，比如一次推打、一句玩笑，这些都挺多的。我刚刚的意思其实是说，四个女孩在一起的群戏，很容易变成照本宣科的表达，大家照着剧本你一句我一句地把这个事讲清楚了，这样会很乏味，我更希望在把握住了一场戏的主脉搏后，能够有一些延展性和趣味性的表达。 我现在突然想到一个例子，就是姜小果和齐颂确认关系的第二天，她回到合租的602，然后一大早被梁爽和丁一煊逮了个正着，然后姐妹俩共同来审讯姜小果头一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场戏当时排的时候无比地欢乐，有很多超出剧本的表达，就很嗨。 年轻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对这种事的反应和表达都会很当下、很现代、也很极致，所以就跳出剧本又往前推了好几步，最后剪辑上也保留了一些，因为氛围就已经在那了，大家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那些状态，这些东西是我心里最珍贵的，能让大家真切地感受到那份友情的动人。 《二十不惑2》剧照 界面文娱：那回看的话，你觉得这部剧还有什么遗憾的地方吗？ 黎志：有一些可以再继续去展开的话题和情节，因为篇幅原因没有办法再更细致地展开了，这是一点遗憾，但也可以留给第三季。比如丁一煊这条线，这个新出场人物的主线是情感，最早我跟编剧聊的时候，除了让他俩撒狗粮，也希望借用他们略微地去触碰当代年轻人进入到一段亲密关系的心理变化，从一开始的兴奋，到这段关系开始逐渐的侵占了原先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如何在一段亲密关系里保持自我，在这些话题上面去做一些探讨。 现在大家都很强调独立个性和自我保有的空间，两个灵魂触碰到一起的时候，要如何去释放掉自己的那一点点倔强，去匹配对方，这可以出一些细致的、情绪的东西，但这一次就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