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的两种讲法

更新:2021-11-01 21:58来源:最新影片资讯报道浏览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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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诗人祖咏有著名的《终南望余雪》:“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据清人王士禛《池北偶谈》,这首诗本是祖咏的应试诗。唐朝的科举试诗赋,规定需做五言六韵,两句一韵,六韵就是十二句,而祖咏只写了两韵四句便交了卷,于是“主者少之”,主考官认为他写得太少,欲判他不及格。祖咏回答了两个字“意尽”。

古人写诗贵言少意足,我想祖咏想说的是,写诗讲究“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红楼梦》第四十八回,香菱说:“我只爱陆放翁的诗‘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说得真有趣!”黛玉却道:“断不可学这样的诗……一入了这个格局,再学不出来的。”林黛玉为什么不喜这两句,我想无非是因为言固工巧,意则寡淡。前一句“重帘不卷留香久”,还有点意思;后一句“古砚微凹聚墨多”,就像是为与前一句“对偶亲切”生造出来的。

以上是就诗而言。然诗、文之道互通。文章以语言文字表达,相对于人类情思的丰富与复杂,难免显出苍白。中国古人对此早有清醒认知。陆机《文赋》有“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的感叹;刘勰《文心雕龙》的“神思篇”则说:“方其搦翰,气倍辞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则?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也。”古人的办法是“藏拙”,不务“多言”,追求余韵、余响、余味。明代归有光《项脊轩志》结末:“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人事代谢,生死异途,沧桑之感,尽在不言中矣。

到得现代,大学问家胡适追求的是“言无不尽”。他曾写过《三论信心与反省》,讲了一个笑话,讽刺一般人总是高谈民族的固有文化,不肯承认自己的短处,立意是好的:

甲乙两人同坐,甲摸着身上一个虱子,有点难为情,把它抛在地上,说:“我还以为是个虱子,原来不是的。”乙偏不识窍,弯身下去,把虱子拾起来,说:“我还以为不是个虱子,原来是个虱子!”

似乎是照顾读者,怕人不知道笑点在哪里;然安知这种苦心不是对读者的冒犯?与胡适同时的鲁迅却不同。如果说胡适是“言无不尽”派,则鲁迅显然属于“有余不尽”派。同样的笑话,鲁迅想必就会这么讲:

甲乙两人同坐,甲摸着身上一个虱子,有点难为情,把它抛在地上,说:“我还以为是个虱子。”乙偏不识窍,弯身下去,把虱子拾起来,说:“我还以为不是个虱子!”

在文章之道上,我选择跟鲁迅站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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